月移影动,虢国公府渐渐安静下来。
王笑穿过庭院到了屋门前,伸手一推,发现那门竟是被栓得死死的。
嗯?
他微感到有些困惑。
带着这小姑娘玩了一整天,到最后却被锁到了门外面?
他无奈地笑了笑,转身去往缨儿房里。
屋里,秦小竺与淳宁屏着呼吸躲在被子里。
过了好一会,秦小竺声音颤抖着轻声道:“好淳宁,王笑那个臭男人有什么好的,我们自己呆着也可以很开心……”
说起来臭男人也没什么好的,但次日起来,秦小竺与王笑练了一会刀,搂搂抱抱一会之后,又将这句话忘到九霄云外。
淳宁起身之后坐在案前,翻了一会文书,却也始终不能定下心来。
她坐在那,想到秦小竺又想到王笑,眼神中有些迷茫,接着又开始期待起今天的约会。
王笑与她说好了,今天去济南城南边的山区看看陶文君的产业园。
因为在大沽口从建奴手中缴获的三十门神威大将军炮的炮弹和山东这边的火炮规格不一样,需要再赶制一批炮弹备用,王笑这两天正在调度材料,今天要和陶文君商议一下着人搜集一批松脂和硝石运到青州炮厂……
然后,办完这些事情之后,也许可以就近到九如山瀑布游玩一番。
昨日王笑提起这事,也只说了一句:“九如山瀑布应该很好玩的。”
虽只有‘很好玩的’四字,淳宁也很期待,她还从未见过瀑布呢。
她特地让甘棠去打听了,这九如山瀑布乃是济南八景之一,云蒸霞蔚、风景秀丽。
想着想着,过了好一会淳宁也不见王笑从前院回来。
案上的公文她也无心再看,干脆拿出一张纸,用她端秀的字迹写下“明湖汇波”四字,又在下面写下“九如听瀑”。
这是昨日去的大明湖与今天要去的九如山,想必终有一天,夫君能带自己把济南八景看一个遍。
天下间还有那么多景色,等以后收复了京城,也不知到时还能不能与夫君再出京……
忽然。
“娘希匹。”
秦小竺在外面骂了一句,快步进到屋里,道:“淳宁,我出门一趟。”
“怎么了?”
“刘麻子死了,王笑要亲自去朝鲜。”
淳宁一愣。
秦小竺又骂道:“好他娘个李倧,二主之臣竟也敢杀我们派去的人,老子要去砍了他。”
淳宁不知刘麻子是谁,但听秦小竺后面的话,却也明白过来,问道:“你说死的是夫君派去朝鲜劫金自点女儿的水师参将刘勇?”
“噢,我不知道是不是水师参将刘勇,我就知道他是海盗刘麻子。他还送给我一个日本女人呢,这事我得给他撑腰。”
秦小竺打过招呼,二话不说转身就出了屋要去拿她的大刀。
才走到屋门,王笑正好进来,一把将她搂住。
“你去哪?”
“你刚才不是说了,要亲自提兵杀到汉城。”秦小竺理所当然道:“我跟你一起去,田中优子是刘麻子送我的,我砍了李倧还他这个礼。”
“你急什么。”王笑道:“还有,田中优子不是刘麻子送的,是栾志勇送的。”
“栾志勇这个王八蛋,敢送个女人给你。”秦小竺嘴快,随口就骂了一句。接着又道:“那些海盗一个个脸都跟黑炭一样,我认不出。但总之我也要跟你去朝鲜。”
“就算要去,我也得先把这边的事情安排好。”王笑拍了拍秦小竺的脸。
“还安排?这要在锦州,我祖父想砍谁就马上带人出门了。”
“我先让人调度船只,你不要急。”
淳宁站起身,沉吟了片刻,道:“夫君,你是暗中派刘勇扮成商贾进入汉城抢人,没打出楚朝旗号。如今人死了,我们怕不是好兴师问罪的吧?”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我不讲这个道理。”王笑踱了两步,道:“此事没办成,李淏怕是不肯把女儿嫁给殿下。朝鲜的立场关系到接下来的辽东战局,此事宜速办。干脆我亲自去一趟,说服李倧。”
“但眼下夫君怎么走得开,不如遣一员使节……”
“难,局势摆在这里,纵使说得天花乱坠,怕也改变不了李倧的立场。若要用兵,也只能威压而不能真打起来。这其中分寸别人把握不了。秦山河马上要进入宽奠堡了,现在至少要让朝鲜保持中立才行。事急如火,我今日就启程,济南城的事你代我出面吧。”
淳宁眼中有些担忧,轻声道:“那夫君你要千万小心。”
“放心吧,去与李倧对质罢了,不会真打起来……”
淳宁点点头,很是贤惠地应下,又仔细交待了几句,送王笑与秦小竺出了门,才低头看着纸上那“九如听瀑”四个字眼中露出此许失望。
“那只好下次再去了。”她心中自语了一句,担心起王笑与秦小竺在海上万一遇到风浪。
下一刻,她忽然反应过来,眼下的局面看起来安安乐乐,其实王笑把那些兵危战凶都挡在外面,任她在他羽翼下安稳度日。但稍有变故,他随时还是要上战场。
想到这里,淳宁忽然后悔起来。
——昨夜不该把他拦在外面的。
她站起身,快步跑到门外一看,却已不见了王笑和秦小竺的人影……
~~
王家。
“我昨天已经把风声放出去了,现在满城都知道二哥要续弦朝鲜金自点的女儿。”
王宝低声说着,又道:“这样一来,看哪家还敢把女儿嫁给二哥。我们先断了爹的念想,等过几天,爹看上的几家都不肯嫁女,我们再劝爹。”
钱怡点点头,道:“我打听了,老二院里的桑落一心想被抬举。我们去和她说说,只要她帮忙促成此事,我们让老二纳她为妾。”
“老三不让我和府里的丫环说话,你去说吧。”王宝应着,纳闷道:“你怎么让二哥答应纳了桑落。”
“骗她就行。”钱怡道:“老三说话算话?我们要的那座别院,他真肯给?”
“地契都已经拿出来了,事情一成他就给我们。”王宝低声道:“但这事千万别走漏了风声让人知道是我传的,免得爹打死我。”
“蠢货,王老三自己难道不知道这样做?他把事交给你做,为的就是不当这个不孝子。这忤逆父亲的罪名,你担了就担了,有什么打紧。”
王宝想了想,忽然一个激灵,喃喃道:“那二哥要是也知道了,我可就死定了。”
“怕什么?爹看不出来,王老二怎么会看不出来,他要找也该去找老三算帐。再说了,给他娶个妻,能有多少不满?”
“你是不知道我二哥……”
“闭嘴!”
钱怡叱骂一声,拿起一大块糕点吃。
王宝看得馋了,忍不住问道:“我能吃一口吗?”
“吃?吃得进去、出得来吗?再饿几天,等伤好了再说。”
钱怡自己吃过糕点,又拿出一盒药膏。拿指头挖了、往王宝腚上抹去。
“舒服吗?”
“痛……”
“我看你挺舒服的。”
钱怡笑了笑,又问道:“你怕老三有道理,怕老二做甚。不过我看老三面相也挺好的,你为什么那么怕他?多和他亲近亲近,对我们前程有好处。”
王宝蓦然又想到头被埋在泥土里的感觉,一阵恶寒浮上来,心有余悸道:“他会杀了我的……”
一桩事说完,钱怡若有所悟,她颇为向往这种被人敬畏的感觉,于是威胁道:“你以后要敢惹毛我,我趁你睡觉剪了你。”
不得不说,钱怡在这方面颇为天赋。钱承运评价过她是最得自己真传的孩子,若是男儿身,在官场上想要出人头地不难。
此时她咬牙切齿一说,王宝吓得又是浑身一颤。
钱怡大喜,得意道:“记住,要怕你也该怕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