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东,东昌府,冠县。
冠县位于山东的西北,论地势并没有什么特殊之处。
但如果翻开地图,在太行八陉第四陉的滏口陉与济南之间划一条线,冠县正处在中心点……
冠县的县令叫石嘉实,这日早早就来到了县衙。
“石大人,今日又这么早来了?”
说话的是县丞,名叫魏几悦。
魏几悦年纪不大,不过三十余岁。值得一提的是,他并非科举出仕,而是最早一批通过公务考试的,因颇有功劳,被升过冠县县丞。
此时魏几悦语气里带着些若有若无的调侃意味,石嘉实听了就有些不悦,只是淡淡“嗯”了一声,一副憋着气的样子……
这县里的公务,石嘉实平时都是不太管的。倒不是被架空了,而是石嘉实爱好推牌九,又因魏几悦勤于任事。
但前几天听了平阴县令杨启丰被斩首之事,石嘉实就马上警觉起来,一改常态,异常勤勉起来。
“石大人可要了解一下县里的事务?”魏几悦又问道,表情虽有些取笑,眼神倒还诚恳。
石嘉实摆了摆手,脚步飞快出了堂,这才大口大呼地呼吸。
他本就看不上魏几悦这种偏门出身的,但渐渐的,他看不起魏几悦的原因也变了,甚至看不看得起也不重要了,他只想离魏几悦远一点。
因为魏几悦这人有个怪癖……不洗脚。
他认为‘每洗则失财败事’,据说数年才洗一次脚。
石嘉实受不了这个气味,连在前堂里呆得也觉不自在。
但魏几悦这人除了脚臭、出身不好、其貌不扬、没有礼数……这些缺点,施政却是一把好手,把冠县治理得井井有条,还懂得分润功绩,从不独揽功劳。
冠县的民生、政绩、刑律等都颇为不错,让人挑不出错处,因此这方面石嘉实是不怕的,只怕让靖安王捉到自己怠政之事。
这些日子,每想到靖安王神出鬼没地在各县溜达,石嘉实都夜不能寐。
晚上睡不着,白天就困得很,于是他不知不觉趴在公案上睡着了。
梦里,魏几悦正在向靖安王告状。
“靖安王,石嘉实什么事都没干,冠县都是我在治理的,把石嘉实斩了吗……”
“魏几悦,你个臭脚鳖孙……”
正梦着,迷迷糊糊中,有人拍了拍他的肩。
石嘉实骇了一跳,一回头,见一个杂役,他这才松了一口气。
“县太爷,有人击鼓鸣冤……”
“让魏县丞去审不就好了?”
“因县太爷今天在衙上,故而魏县丞派小的……”
“闭嘴,你给本官记住,本官每天都在这里。”
石嘉实打了个哈欠,站起身,整理了一下官袍,这才缓缓向公堂走去。
魏几悦已经把案子审得差不多了。
今日这案子却是一间酒楼老板告状一个年轻人。
这酒楼老板自说有一腔热忱,很是崇拜刺杀汉奸王桦臣的义士苏简,而那年轻人则以苏简之名招摇撞骗,在他家里大吃大喝了好几天……
这案子证据确凿,魏几悦把那年轻人判去做修黄河的役夫,以工钱赔酒楼老板的损失。
石嘉实心里暗骂这魏几悦都有主张了还把自己叫过来……
忽然那年轻人抬起头来,石嘉实不由目光一凝,心生警惕。
只见那年轻人相貌俊俏,宠辱不惊,也不怎么惊慌……
石嘉实忙把魏几悦请到偏院中,憋着气低声道:“你说……是否有可能是靖安王?”
“大人在说什么?”魏几悦问道:“是说那年轻人有可能是靖安王吗?”
“我观他相貌气度不俗……”
“石大人怎会有这样的想法?这案犯的户籍下官已核验过了,岂会是靖安王?”魏几悦似乎觉得有些好笑。
石嘉实又暗骂他不通礼数。
——老夫都怕死了,你还笑。
“可是,你看他长得俊俏,入公堂却毫无慌张。”
魏几悦道:“依世人所言,靖安王比他俊多了。至于这人能当骗子,遇事面不改色很正常。”
“真的?我们要不……判轻一点?”
“大人不必多想,不会是靖安王的。”
“是吗?对了,本官想请你今夜赴一场家宴……”
魏几悦摇了摇头,道:“晚间也有公务要处理,大人只管放心,下官是什么都不会说的。”
石嘉实觉得有些尴尬,但心里也稍有些感动,觉得魏几悦人还是不错的……
“对了,大人,脸上有印子……”
“什么?”
“下官觉得,大人还是回家睡觉更舒服些。放心放心,下官得到消息,靖安王前天在郓县出现了……”
石嘉实听得很是不高兴,正想斥责两句,又听魏几悦道:“对了,下官刚才已去洗过脚了。”
——哼,洗了就洗了,跟老夫说这个干什么。搞得像老夫逼你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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