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向维走向祭天台,迎了王笑。
“老师,羊将军已控制了外城,庄将军已控制了内城,傅大人已率百官到了正阳门……京城已在我们掌控。”
王笑点点头,道:“城内民众欢迎我们吗?”
“欢迎。”夏向维沉默了短短片刻,道:“这是实话。”
王笑体会着他那片刻的沉默,问道:“你觉得我过份了?”
“是,老师的一举一动天下人都看着,万一今日的内情传出去,坏了信誉,对我们往后收复江南、四川、辽东、蒙古等地都十分不利。”
“传不出去。”王笑随口道,“何况,你还怕我们收复不了那些地方吗?”
“打得下来是一回事,能让治下之百姓心悦诚服,才叫划归版图。”夏向维道:“学生斗胆再劝老师一次,这次范文程等人叛乱虽然是证据确凿,让人无话可说。但这样的办法可一不可再……用多了,实在有损老师的威望。”
“你不像孙知新、胡敬事啊,怪不得他们不肯跟在我身边。”王笑随口说了一句。
夏向维听了,低下了头。
王笑又问道:“布木布泰呢?”
“她半个时辰前才出宫,柴指挥使派人盯着皇宫,据说她出宫时一身白衣,未佩珠宝,确实像是想来天坛投降。但……听说了变乱,她命令车驾回头了。”
“她本该巳时就出宫,为何晚了?”
“不知道,似乎是因为……小公子病了……”
换成王笑沉默了一会。
“她可有让护卫据守皇宫继续抵抗?”
“没有。”夏向维道:“她失去了民心和名义,面对我们的兵势还敢负隅顽抗的话,绝无出路。她是聪明人,当不至于如此莽撞。现在傅大人正在交接宫门防务……
可是,锦衣卫暂时失去了博尔吉济特氏与小公子的踪迹,哲哲、娜木钟等清宫后眷都还在宫内……”
王笑皱了皱眉,向远处看了一眼。
“老师,可要派人去找?”
“先别管她,趁她没来,把某些事情做死。”王笑道,“叫崔老三来见我。”
夏向维领命,却注意到一个小细节……按道理,这几天事情没办成前气氛是更紧张才对,但王笑却显得更轻松,偶尔开玩笑地称呼崔老三为‘刺客’。
但现在控制了京城,却不是说“唔,叫那个刺客来见我”,神情似乎更加严肃了些。
……
崔老三假意“刺杀”王笑之后,就装作被楚军击杀,倒在地上,等范承谟率兵杀过来,混乱之中就没人再注意到他。
他趁乱混入楚军,换了身衣服,摇身一变又变回了锦衣卫镇抚使。
“卑职见过晋王!卑职真是好久没见到晋王了,实在非常想念晋王,自从真定府一战,卑职北上京城,已有两年多,经历磨难……”
“够了。”
“是。”崔老三往王笑身边一凑,显出以前在赌场当柜头时的谄媚模样,忍不住又道:“其实卑职觉得,晋王要是演一出死而复生,那就更让百姓们崇拜……”
“闭嘴。”
王笑此时已下了祭天台,往回音壁那边的皇穹宇走去,身后跟着一大批文武官员。
他要代表楚帝再去祭祀神位,总之是告诉上苍楚朝回来了。
他不喜欢搞这种东西,打算一次性草草率率地搞完,省得改天又要来一趟。
但现在天坛里杀了这么多人,祭祀的流程被打乱,又要重新再准备一番。
王笑也不急,向崔老三道:“关于那些蒙古人的情报,尤其是那个阿布奈,你再给我详细说一遍,包括情报是怎么来的……”
崔老三本就是啰嗦人,得了‘详细’二字,眉毛一挑,就开始详详细细地说起来……
“上次苏简那王八蛋坏事之后,卑职好不容易才混到朗保富家里。这朗保富,本来姓……那个……牛呼噜哈拉,他这一族在建虏那边地位本来不错滴。他有个族姑,是后金开国五大臣额亦都的女儿,嫁给了皇太极当第一任大福晋。
就说这牛呼噜氏,是皇太极的原配夫人吧,但皇太极称帝后,连个皇后都没给她追封。朗保富家里人都很心寒。也就是前些年建虏势大,他们不敢吭声,最近卑职就经常听郎保富抱怨……”
搁平时,王笑倒也有耐心听他说这些,今天却没空,打断道:“你要说多久才能说到阿布奈?”
“马上,马上……就在前日,郎保富请了阿布奈喝酒……”
“……”
等崔老三说完,王笑又问道:“那个温庄公主马嗒塔这次进京了吗?”
“没有,她留在察哈尔,阿布奈没有带她来……”
王笑与夏向维对视了一眼。
“你怎么看?”
夏向维道:“后金立国不过数十年,建州与蒙古,甚至与女真诸部也不是铁板一块,郎保富、阿布奈这些人,表面臣服,心里都有不满。可见一旦建州势竭,各部很有可能大难临头各自飞。”
王笑道:“以前我就奇怪,为何皇太极总喜欢治人‘心怀怨怼’之罪,如今看来很有必要啊。”
“是。既然阿布奈对建州心怀怨怼,这次又识实务,晋王不如笼络他?”
王笑沉吟了一下,没有马上回答。
他并不喜欢阿布奈,他要的大一统,不容有人心怀‘复国称汗’的野心。
夏向维瞥了一眼远处的察哈尔部人,低声道:“晋王是在考虑,马喀塔是不是更好掌控?”
“嗯。”
“本来张将军、耿将军已做好准备,如果阿布奈敢动手,随时击杀了他,到时我们想办法利用马喀塔来管理察哈尔……但现在看来,林丹汗这个儿子,看起来不像表面上那么莽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