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隆!
天空之上云层震动,发出如同雷鸣一样的声响,并没有闪电的光芒,但是渐渐汇聚起来的白云,却散发出了异样的白光。
白云渐渐汇聚如漩涡,每一片云雾,都散发着玉白色的光辉,对比之下,显得天空中其他方向上的云层,都变得暗淡起来。
白梨山上空的这个位置,犹如是苍天睁开的一只眼睛,绽放出了洞察世间的目光。
呼……呼……
黄石公缓慢而沉重的呼吸着,慢慢放下了遮挡在面部的那只手,抬头望天,语气终不免带上了几许复杂:“我的劫数到了。”
“劫数?”方云汉双剑归一,单手提剑,口出不解之问。
黄石公身上的云气持续涌动,相见至今,这个根本感觉不到苍老的老人,发出一声漫长的叹息。
“不错,劫数。”
他双手搂在衣袖之中,说道,“道家前贤有言,有无相生,难易相成,长短相形,高下相倾,音声相和,前后相随。正复为奇,善复为妖。”
“反者,道之动!”
这几句话一说出来,方云汉心中就微觉恍然,低声自语道:“原来,练虚有劫?”
他本来借鉴这个世界的两名练神剑客,参悟《太虚剑意》,就已经对练神境界有了长足的了解,更对于练虚境界,有了一定的猜测。
之前,跟黄石公一战,又看了东皇太一的修行经历后,方云汉的那些猜测,基本可以理出一个清晰的脉络。
练虚境界,是以自己的心神呼应天地之间的规律,巧妙的撬动大自然之间的种种庞大力量。
这种对于天地之力的借用,固然是已经巧妙到极点,但是,正所谓“反者道之动”,一切事物都有反弹趋势。
当这种对于天地规律的撬动,触及到某个层面、超过了一定界限之时,天地之力的反噬就会到来。
来自于天地虚空深层之间的反噬一旦出现,是练虚境界的意志也无法去掌控、调解的,而他们自身的内力和肉身,与这一股反噬而来的天地之力相比,又显得太过脆弱,根本无法与之抗衡。
所以这股反噬,就等同于是一种无法避免的劫数,
——虚空之劫。
“什么?!”
山路上方传来一声惊呼,楚南公匆匆走来,他从前就跟黄石公有过许多交流,也知道不少隐秘,此时见了天空中的异状,哪里还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急切说道。
“这可怎么办,有办法躲过去吗?”
“劫数已经出现,要是还能轻易躲得过去,那还叫什么劫数?”
黄石公摇了摇头,竖起一根手指,指着天空中的那个漩涡,说道,“这种劫数,看起来与天象有关,实际上却是来自于虚空之中,一旦劫现,无论我走到哪里都避不开。”
方云汉在一旁,感慨了一声:“东皇还真是敢赌。”
他现在是完全明白了。
如果说用术数来表示的话,黄石公的境界实力,是十。
东皇太一,差不多也应该可以算是十。
然而东皇太一,把他的境界历程完全呈现出来,与他处于同一层次的黄石公,就不免产生心神律动,境界感悟上的碰撞共鸣,从“十”,达到了“十一”。
本来境界的提升是一件好事,可是对于练虚武者来说,十以上,就是布满了劫数的禁区。
东皇太一的举动,实则是把黄石公送入禁区之中。
这样的行为,其实是非常冒险的,因为万一黄石公脑子鲁钝一点,停留在十点五甚至十点九的层次,没有彻底踏入禁区,却获得了实力上的增长,更了解了东皇太一全部的修行历程。
那么在之后正式对战的时候,知己知彼的黄石公将占据极大的优势,甚至有寻出功法相克之道,一锤定音的可能。
不过事实证明,对自己有信心,也对敌人有信心的东皇太一,这步棋是走对了。
楚南公仰望着天空中玉白漩涡,越来越强盛的光辉,照的他面上脸色惨淡,道:“老友,我一直担心你跟东皇太早见面,没有足够的把握,谁知道,一直拖到如今,反而令你们连正式见面的机会,都没有了。”
“唉,早知今日……”
这老头叹了口气,连连摇头,话也说不下去了。
黄石公只顾着看天,不曾再与他搭话。
方云汉则干脆收剑入鞘,说道:“南公,劫数毕竟还未降下,何必如此悲观呢?”
楚南公转头看他,连忙说道:“莫非纯阳道长有解法?”
“我连练虚境界都不是,何来解决练虚之劫的法子?”
方云汉失笑,道,“南公,你冷静一些,仔细想想,黄石道友应该是在踏入练虚境界的时候,就感知到了未来劫数的存在,他又怎么会不思考应对之策?”
黄石公应声说道:“我确实有个思路,不过不管是成是败,纯阳道长,你我这一战,都继续不下去了。”
楚南公再转头看他,却见这个多年好友,对着方云汉把一番话说完之后,就流露出几分不管不顾的姿态,释然一笑,席地而坐。
“天地自然,虚空之劫,就让老夫来看一看,从自然而来的劫数,是否仍将归于自然吧。”
说罢,黄石公双手互掐脉门,口鼻之间的呼吸霎时间断绝。
他双眼中湛湛然的神采,随之灰败,闭上了眼睛,扬起的头颅垂落下去。
呼!
环绕着黄石公的云气,在他气息断绝之际,骤然溃散,吹动他身边衣袍,吹过灰白的胡须。
当云气散尽,风也不动,黄石公仿佛真成了一座石像,再无生息。
方云汉正期待看他如何应劫,忽然瞧见他这副像是要自杀的模样,也微微愕然。
再仔细一听,年轻道人眉宇之间就拧起了一点。
道家虽然有龟息之术,但是一般来说,还是要在心脉之间留下一点元气,待龟息时间过去,才能唤醒。
然而以方云汉此时的感应来说,黄石公不但断绝呼吸与心跳,甚至就连体温也在散失,血液同样停止流动。
练虚武者,单纯论其身体素质的话,也是属于会在完全不设防的情况下,被荆棘刺破皮肤的水准。
他们的躯体生机,并没有达到洗髓换血,百年不腐的程度,血液既然停止流动,很快大脑就会随之死亡。
那是人类活动最重要的中枢。
以方云汉穿梭各界的阅历来推断,即使是练虚的境界,脑死亡之后,精神还能独立存在一段时间,思维也必定会受到很深的影响,变得钝化、空茫。
无依无靠的精神中,思维方式有可能会变得像木头、石头一样,就算事先定好了什么应对虚空动的计划,在这种状态下,都不可能按部就班的实行。
这跟真的自杀,也没什么区别。
轰隆!
天上云层又是一震。
那玉白色的漩涡,并没有因为黄石公接近自杀的举动,而消散,反而加速旋转。
轰然一声,一道如光如云的气柱,降临在此,把黄石公的身体吞没。
楚南公猝不及防,被余波荡开几十步。
方云汉运起部分功力,眸若金灯,却也看不透那道光柱,无法窥见黄石公此时的状态。
他闭上眼睛,转而以心神感应。
四周虚空之中,平时柔缓律动的天地之气,此时汹涌的如同海潮一般。
现实中也随之生出种种异象。
整座白梨山上的光线忽明忽暗,地上的草木时而疯长,又飞快发黄,那一条溪流,在清水浊水之间,毫无理由的变化。
大风骤起又骤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