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当初,第五伦听说刘秀打了合肥之战,于逍遥津以八千丹阳兵破淮南王李宪”十万大军“时,一度斥之为”开挂“。
其实他心里,早就将刘秀视为“挂友”了。
然而在过去大半年时间里,第五伦马不停蹄,取崤函、下武关、占上党、定太原、上洛阳,内安司隶,外攘匈奴。最后还动员十万之师,花了四个月时间尽收河北,所到之处望风披靡,幽冀的二千石要么起义要么投诚,纳头便拜。
总计夺取了两个半州,二十几个郡,确实是太慢了。
而刘秀呢?何其速也!半年过去了,依然在淮南一隅之地打转,对外几乎没做成任何事。
至于原因?自然是扩张太快,导致内外交困了。
每每想到在大争之世,半载光阴就这样被浪费,刘秀的“大司农”朱祐就扼腕叹息。
“谁能想到,淮南王李宪竟能凭区区一城,从夏入秋,死撑了整整四个月呢!”
李宪在庐江担任二千石多年,有一定底蕴,虽然主力在合肥被歼灭,但他仍坚守老巢舒县,深沟壁垒,将淮南王的旗帜多打了许久。刘秀只能将江淮四郡兵三万亲征,多次挑战。
李宪明明兵力不比刘秀少,却记着吴王在合肥的战神之姿,吸取教训坚壁不出,就指望梁汉干涉。
一直到腊月快结束时,城中食尽,李宪不得已突围,刘秀乃亲将兵攻之,斩李宪,遂夺取舒城,追及其党与。
至此,从刘秀渡淮南下至此,前后经过一年半的征战,终于尽平江淮地。
可这期间浪费的时间颇多,刘秀本就不多的兵力耗在舒县,导致会稽、丹阳地区的山越趁机闹事,威胁到了吴王的大后方,只能遣将带兵围剿,山越颇为机动,不打县城往林子里一钻,汉军便无可奈何。
更要命的还是在外部:梁汉虽然也一堆弊病,但刘永这厮,放着中原的第五伦和赤眉不去打,竟玩起了刘姓内斗来,他亦号称“十万”之众,于正月初兵临淮水。
才刚拿下舒城的刘秀惊闻此讯后,又得带着一个冬天没休整的疲敝之师奔赴北方,双方虽还没开打,但隔着淮河对峙,已是剑拔弩张。
唯一值得欣慰的是,吴会诸姓已经决定和吴王站在一起,因为他给这片土地带来了庇护和稳定,淮南豪强也被刘秀宽厚的施政所感,愿意稍稍提供些徒附协助。
朱祐此时便带着数十条船只,载运来自会稽的兵员,途中又运上广陵郡的稻谷,沿着邗(hán)沟赶赴前线,一路抵达终点淮阴县(今江苏淮安)。
驻守这里的是缄默少言的临淮都尉,臧宫。朱祐才到淮阴,便发现这里气氛不同,比上次戒备紧张多了,臧宫便言简意赅,告诉他一个噩耗。
“董王董宪从东海郡南下,泗水王投降于他,马武将军不得已撤了回来。”
朱祐一愣,旋即骂道:“好一个泗水王,去年被赤眉别部所困,大王还派兵渡淮救过他,真是忘恩负义!”
作为江淮地区的小诸侯,泗水国只辖三个县,但地理位置却颇为重要,乃是汴泗之冲,舟车之会。有泗水国在,作为吴军粮食中转枢纽的淮阴还能得到庇护,如今泗水国失,淮阴就暴露在敌军视线之内!
只是任朱祐如何骂泗水王,事情已经发生,对他而言:南北都是刘,投谁不是投?
“董宪有多少兵?”
“来自东海郡,或有三万之众。”
“刘永控制了关东最富庶之地,一郡能抵江淮数郡,麾下兵卒民夫,至少有六万。”
“两边加一起,将近十万,看来他不是号称啊。”
梁军起码是吴军的三倍,这让朱祐忧心忡忡。
但也有好消息:那些在梁园里训练出来的关东舟师很菜,数次尝试渡过淮水,都被见识过大江风浪的吴军舟船打得落花流水。
吴王的水军都尉是瓜田李——这个先前还心心念念要背叛刘秀的江湖盗贼,如今已经对刘秀彻底归心。一艘艘艨艟撑着像极了补丁的硬帆,游弋在淮河上,水军无敌于天下,这是江东人的尊严所在。
梁军暂时过不来就好,朱祐遂继续押送兵、粮向西,过淮泗口,抵达刘秀大营所在的盱眙(xuyi)城。
盱眙曾经是楚怀王的都城,如今也是临淮郡南迁后的新首府,军营布于城外沿水地带,士卒仍未从淮南鏖战的疲倦中缓过来,就又卷入了一场以少地多的战争中,怨言可不少。
但令朱祐奇怪的是,路上得了刘秀急令,要他将生力军和粮食先留在城南,不得入营。
等朱祐进城后才得知,刘秀正在接见“建世皇帝”刘永的使者!
朱祐立刻前往郡府,守门的将军和亲卫认得他,没人阻拦,一直进到靠近厅堂的地方,却看到冯异、王常、傅俊、马成等人都在外等着。
待朱祐走近门边时,便能听到使者那一口夹杂着梁地口音的尖锐雅言,趾高气扬!
“建世皇帝控有兖、徐、豫、青之地,三分天下有其一,兵屯二十万,将列千员,龙骧虎视,平吞淮北。再取淮南吴会之地,易如反掌。”
这是夸张,刘永吹嘘的地盘,大半都是名义上归附与他,算不得数。
“然而圣天子躬行仁义,不忍夺同宗之业。故而令我来此,只愿大王幸勿观望,速速回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