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伦问万脩对吴汉的看法,万脩便老实说了。
“吴子颜性格好强,每次出征,诸将见阵不利,有的便惶恐畏惧,失去斗志。唯独吴汉意气如常,足以激励三军。”
谈完优点,万脩又道:“但吴汉为人有三好,好战、好胜、好杀。”
“闻战则状若疯狗;为求胜不惜一切;战罢故意纵容士卒杀戮劫掠。此皆吴汉之弊也。”
“君游所言甚是。”第五伦颔首:“去年冬天,陇右战事陷入僵局,而东方赤眉作乱,予未能等到汝等得全功,便匆匆东返,后来忙于筹划河济大战,忽略了凉州。君游也因病返回,再无人能压制吴汉,这才半载,陇右便隐隐有大乱之相。”
“如此可见,吴汉可为利刃,所向披靡,唯独不可镇守一方。”
也不能完全怪吴汉,陇地情况太复杂了,新占之地、汉羌冲突、外国势力,混杂在一起,这里面水很深,吴汉他只是一个军人,把握不住啊。
吴汉是好刀,第五伦曾用他斩断陇坂,如今,是时候将这刀子,收回来了!
“看来,予还是要亡羊补牢,为凉州寻找一位合适之将。”
话音刚落,万脩便请缨道:“臣歇息数月后,今已大愈,愿为陛下分忧!”
这却不是第五伦今日特地来访的目的,看着在榻上动弹不得的万脩,摇头道:“卿不可再劳碌奔波,御医说了,半年内,绝不可再乘鞍马。更何况,卿亦有重任!”
第五伦站起身来道:“予已决定,将洛阳升为中京,秋末时,予便要东行,就近主持明岁出兵青州!”
万脩听明白了:“陛下要常住洛阳?”
第五伦道:“然也,既然定国策为先东后西,明年起,数载之内,战事集中于关东,在洛阳更方便些。”
“但西京亦需留人,岑彭已镇于南方,这扈卫关中之人,当然是卫将军了!”
此事需要威望资历足够大的老将,但又不必东奔西跑,可以躺在长安,最是适合万脩。
但万脩却不喜反忧,第五伦还在长安,凉州就这幅鸟样,往后距离更远,那还了得?
第五伦也有这担心啊,叹息道:“第八矫虽为凉州刺史,但能管好河西四郡便不错,予当用一位文武双全的封疆大吏,置换吴汉。”
他目光看向万脩:“卿可有其他人选推荐?”
既然皇帝“虚心求问”,万脩便不假思索,道出了一个人名来。
“窦周公可担此任!”
万脩道:“臣听闻,窦融高祖父曾为张掖太守,从祖父曾为护羌校尉,从弟如今为武威太守。如此,窦融累世在河西,知其土俗。”
“而窦融文武双全,性情稳重,与吴汉截然不同,若能镇守凉州,足以抚结雄杰,怀辑羌众。”
岂料第五伦却摇头,直接拒绝了这个提议:“窦融性格温和,文韬有余,恐怕难以镇住吴汉麾下的骄兵悍将。”
这只是原因之一,第五伦另有考虑,倒不是担心窦融在凉州成了新的军阀,虽然老周公当初心心念念要去河西,可那皆是昨日云烟,如今遣他西去,窦融只怕还觉得委屈呢!
“周公另有他任。”第五伦用这句话搪塞过去,却仍没有明说,非要逼着万脩推荐那个人才罢休。
这下万脩犯难了,思来想去,他只好道:
“陛下,适合镇戍凉州者,还有一人!”
……
武德二年九月份的洛阳,洋溢着欢喜的气氛,当地儒生、大贾,忽然开始对魏皇赞不绝口起来。
“陪都之设,始于周武王时。周人本为西土之国,东征成功后,周之王都丰、镐,远在关中,于东方确有鞭长莫及之忧。故而武王欲定陪都于伊、洛,定天保,依天室,只可惜天不假年。后成王接位,使周公复营洛邑,如武王之意,遂有洛阳。”
“由此可见,洛阳最初时便是陪都!左据成皋,右阻渑池,前向嵩高,后介大河,建荥阳,扶河东,南北千里以为关,而近敖仓之粮,此形胜之地也!”
“惜哉汉高弃洛阳而西,如此秦汉皆无陪都,新莽虽欲迁都洛阳,然而无果而终。”
“直到今日,魏皇陛下设五京制,合乎古圣真意也!”
能让洛阳人这么夸的,还是因为第五伦终于决定,将洛阳升级为中京。
此举极大满足了洛阳吏民的历史自豪感,毕竟要论城郭规模,人口数量,洛阳都不比长安差,商贸繁荣、文化传统甚至还更强些,唯独在政治地位上,自东周灭亡后,一直被长安压一头。长安洛阳仿佛双城记,两地士人暗地里是有竞争比较的。
最让洛阳人不忿的是,第五伦设置五京制,最先成为陪都的,居然不是洛阳,而是北方的邺城!
这下洛阳人可不干了,放到四百年前,洛阳已经是成周大邑,邺城还是一片荒地,干着嫁女于河伯的荒唐勾当呢!可谁让人家是第五伦的龙兴之地,王朝国号亦与之相关呢?
但既然是五京,剩下的三个名额里,洛阳怎么也能占一个吧?
这可不止是面子上的事情,这还意味着一套陪都官府班子,肯定会创造大批空缺职位,意味着洛阳凋敝的商业,有了一大批朝廷订单。
还意味着往后可以借陪都之名,截留大量关东赋税在洛阳,而不必统统输送给长安。
于是数年以来,洛阳的官、商,只要在朝中有点关系人脉的,无不频繁游说朝臣,希望能早点定策。刘邦是一度以洛阳为都的,自高帝迄于王莽,洛阳南、北宫、武库皆未尝废,只要第五伦愿意,直接住进来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