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神州大地的远古传说中,天地混沌,盘古开天,燧人取火,仓颉造字……等等,这些都被称为难得的神迹。
而等到后来,随着人类的演化,廪食足而知荣辱,各种思想应运而生。人们的自我意识得到极大提高。及至到了历经烽火战乱的春秋战国时代,终于来了一次集体大爆发。各种思想流派,百家争鸣,诸子纷呈,甚是精彩。
那可以说是一个最为伟大的时代。不管是法、儒、墨、商……还是纵横、阴阳,这些不同的流派学说,都系统地提出了代表自己门派真实想法的深刻学识。那些精髓之处,即便是放著于千年上下,也是灿烂不朽永不过时。
而世人公认的其中最大胆的提法,则当属儒家学派的继承人和集大成者孟轲莫属。孟子有云:“……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
只这一句话,就足以光耀千古,流传百代。
身为当代儒学宗师的董仲舒,当然对孟子的这句话比谁都熟悉。不过,他在深深的探究之余,虽然对孟子的所思所想感叹佩服,但却并不十分认同。
世间的每一次重大事件和每一种重要思想,都很难有其绝对性。就如同俗话说的,人不可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一样,随着时移世易,在很大程度上不再有可以借鉴之处。
更何况,董仲舒认为,春秋战国时代是思想家的乐土,他们可以为所欲为毫无顾忌的阐述自己的真实想法。所以才有那些精彩之处。离开那片土壤,换一个时代试试!不要说是一言不合就“焚书坑儒”的秦始皇了,就算是被天下人称为比较开明温和的汉文皇帝时代,因为言论被杀的海内有望之士,难道还少吗?
也正是因为如此,已经阅尽沧桑的董仲舒,从来没有认为,自己有去研究这方面的必要。帝王牧民,天授皇权,乃是自古以来天经地义之事。就好像是人间有春夏秋冬四季一样正常。
然而,今天有个人的言论,颠覆了他的认知。即便是他这样已经到了万事万物不惑于心的年纪,当他在浊浪滔天的渭河岸边,亲耳听到那个激昂慷慨的声音当着所有人的面表达出“众身平等,生而自由”这种意思的时候,他不由得大惊失色,满脸难以置信。
平心而论,与元召交往十几年来,董仲舒早已经把这个人当成了忘年的知己,这世间唯一可以平等交流的对象。元召的睿智和自信,让他对他一直很放心。不管是战场还是朝堂,也不管是有怎样的疾风恶浪,董仲舒一直都相信元召可以游刃有余的面对和解决。
这是一个超凡脱俗的人。董仲舒有时候会有一种错觉,那双明亮深邃的眼眸中,隐藏着千年的时光。世间的凡夫俗子,任凭怎样的计谋手段,又怎么能够是这等人物的对手呢?
就是这样一个在他心目中完美无瑕的人,今天这是怎么了?怎么能够当众说出那样惊世骇俗的话来呢!董仲舒脸色难看的瞅了一眼在身边袖手旁观的青袍老书生,低沉的话语中有些焦躁。
“元召……他想说什么?他难道不知道现在自己正处在风口浪尖上吗?刚才的话如果传到未央宫中,被有心人加以挑拨的话,那就是大逆不道之罪……到时候谁都救不了他!哼!你整天跟在他身边,对他的这种危险思想难道没有提前察觉过吗?!”
而被他以严厉口气指责的主父偃,脸色却表现得很淡然。他收回远望山河的目光,认真的看了看自己的这位老友,温和的笑了起来。
“董师可还记得?当初少年游学时候,你、我还有公孙弘第一次坐而论道时,曾经谈论过自己志向的事吗?”
有些奇怪,主父偃并没有直接回答董仲舒的指责。而是带着怀念的神色,似乎是想起了许多往事。
董仲舒稍微愣了一下。虽然时光久远,往事依稀,许许多多的红尘旧事,早已经淹没在记忆的脑海中,不再留下一丝踪影。但对于他这一生中最重要的几个朋友来说,他们曾经有过的几次重要会面,却还记得清清楚楚。
当年三个身份地位不同的游学之人,会聚于洛阳,一见如故,互相佩服。那一天,出身于豪富之家的董公子隆重的宴请了落魄的主父偃和刚刚摆脱放猪娃儿身份的公孙弘。
意气风发的少年,酒酣耳热之际,各自抒发胸中的志向,这本来就是少年人的特权。具体各自说的是什么,董仲舒有些遗忘了。他记得的,只是少年人以天下为己任的锐气和难以掩盖的蓬勃豪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