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亮对刘裕的这个判断基本表示赞同,接着又问道:“照你看来,建康朝廷里面,谁会这么狠辣呢?”
“那还用猜?当然是会稽王司马道子啊!”刘裕想都不想便开口道:“说起来,这个司马道子比我还要小一岁,今年才刚刚二十。但他是当今皇帝一母同胞的亲弟弟,在皇族中身份尊贵,与陛下的关系也非同一般。再加上他本身颇有才华,心思缜密,为人又多智阴狠,所以整个司马皇族都为他马首是瞻。起初,司马道子被封为琅邪王,后又改封会稽王,去年担任了录尚书六条事这样重要的职位,可以说在朝堂如日中天。”
刘裕顿了顿,继续道:“现在朝野皆知,司马道子一向有意压制乌衣巷的高门士族,从而加强司马皇权的掌控力。正因为司马皇族的猜忌,谢安大人当初才会长期隐居东山、不问世事。而在击退苻坚之后,他老人家又再一次辞官退隐。眼下,这个司马道子一边大力扩充建康军的规模,不断提升战力,一边明着暗着跟刘将军联手,并多次公开支持他成为大统领的继任者,目的就是想让北府兵早日摆脱谢家的影响,回归皇族掌中。”
赵亮沉思道:“难道真是司马道子在暗中搞鬼?不过,他既然打算让刘牢之作为自己的代理人,掌握北府兵,那么又为何会派兵偷袭呢?”
刘裕冷笑道:“依我看,要么是苦肉计,帮刘牢之找到一个向何谦开战的理由;要么就是他心中另有人选。”
赵亮忽然记起以前看过的历史书,脱口而出道:“你是说王国宝吗?”
刘裕点点头:“王国宝是中书令王坦之的儿子,也是谢安大人的女婿,姐姐又是皇后,所以在身份上极为显赫。只可惜此人品行太差,一直不受岳父的喜爱,所以才投靠了会稽王司马道子,整日狼狈为奸。如果谢大统领身逢不测,而北府内部又乱作一团,那么以王国宝这个谢家女婿的身份,很有可能在司马道子的支持下,执掌北府兵权。那样的话,无论是军中的弟兄,还是建康朝廷和高门士族,恐怕都不好出言反对。”
赵亮好奇道:“既然大家都知道这个情况,那么刘牢之为何还会对司马道子抱有幻想呢?难道他就不怕辛辛苦苦,到头来却给王国宝做了嫁衣?”
“我估计这还是跟刘牢之的性格有关。”刘裕解释道:“此人虽然颇具将帅之才,但一向刚愎自用,并且自视极高。他出身寒门,全赖大统领一力栽培,方有了今日的地位,所以刘牢之自己也很清楚,他不可能得到乌衣巷里那些所谓名士的支持,唯有手中的实力,才是他跟司马道子合作的筹码。”
“我明白了,”赵亮颔首道:“你的意思是说,刘牢之觉得只要掌握住部队,那么会稽王就不能不重视他,因为建康军根本不足以抗衡北府兵。”
刘裕淡淡一笑:“大哥讲得一点都没错。当今世道,谁的拳头大,谁说话就有分量,刘牢之敢跟会稽王合作,就是看准了这一点。虽然我们不能确定眼下究竟是个什么局,但是刘牢之想要进攻何谦,目的其实很明确,就是想把水军抢到自己手中。”
听他提起这事,赵亮连忙问道:“何谦的手里到底有多少力量?”
刘裕显然对北府的情况非常熟悉,不假思索的答道:“北府当初建军之时,大统领便以广陵为基地,打造了比荆州军还要强大的水师部队。目前,何谦麾下有十八艘巨型斗舰、四层楼船则有九十余艘,这些皆是水战的主力。另外还有其他大小船只两百多,坚固水寨五处,扼守着长江入海口。水军兵卒在三四万人的规模,实力不容小觑。”
“咱们这边呢?”赵亮接着打听:“京口大营兵力如何?”
“淝水之战结束后,北府大部分的陆战主力都在这里。”刘裕介绍道:“骑兵一万七千多,步兵则将近五万。刘牢之这半年刻意扩充实力,依仗大胜的势头和北伐的借口,在附近乡镇和淮泗地区又陆续征召了两三万新兵,虽然分散在各处训练,但随时都能召来进行集结补充。”
赵亮盘算了一下:“这么说,杂七杂八加起来,刘牢之能动员八到十万的兵力。如果突然发动袭击,确实有机会吃掉何谦的人马。”
“但同样也得付出不小的代价。”刘裕沉声道:“我估计,老刘打的算盘,是想拼着折损些兵马,也一定要拿下广陵和北府水军的舰队。这样一来,他就能在建康东边站稳脚跟,无论是陆地还是水上,都可以对建康形成一定的封锁能力。到了那个时候,建康城的上游是强大的荆州军,而下游则是水陆结合的北府军,形成三足鼎立之势,刘牢之便能学桓冲那样,跟朝廷要个扬州刺史当当,顿时飞上枝头变凤凰。”
赵亮听他说的有趣,呵呵笑道:“你还别说,这笔账算得蛮精明的。照眼前的情形看,昨晚的那场杀局,多半就是刘牢之跟司马道子合谋的苦肉计,由建康军佯装成何谦的人马,趁夜偷袭刘牢之,在乱军中将谢钟秀杀害,再给刘牢之挂点不轻不重的伤。如此一来,他便可以借口为谢大统领的女儿报仇,发兵攻打仍被蒙在鼓里的何谦,一举达到自己的目的。”
刘裕同意道:“应该就是如此了。只不过刘牢之和司马道子各有盘算,一个想夺取兵权,另一个则希望北府兵打的两败俱伤,然后建康方面再出来收拾残局,坐享渔翁之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