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武皇帝上我!”
元霆元年十二月初,徐州刺史部广陵国都郊外,人迹罕至的寒冷湖泊边上,又一场诅咒仪式正在进行。楚地大巫李女须又在打摆子,请孝武皇帝上身显灵了。
虎背熊腰的广陵王趴在一旁,虔诚地看着这一幕,赶紧过去一口一个父皇的叫。
他现在已经彻底认定,李女须是一位了不起的巫者,当真有贯通天地,号令鬼神的能耐。
今年四月份,李女须对孝昭皇帝的诅咒应验,小皇帝因心疾忽然暴死。刘胥闻讯大喜,杀牛庆祝,只等长安派七乘传来接自己继位。
只可惜朝中有权臣奸佞,竟然舍弃了刘胥这孝武皇帝唯一存活的一子,而挑了他侄儿辈的昌邑王刘贺。
刘胥大怒,让李女须转移目标,开始祈祷诅咒刘贺。
结果你猜怎么着?昌邑王刘贺在位七十二天被废!
这可是有汉以来从未遇到的事啊,其他诸侯闻讯是心惊的,唯独刘胥再度大喜,对李女须无比崇拜。
“父皇当年信任的文成将军、栾大等辈,与她比起来根本不算什么,若当年早点发现此人,或许父皇便真能长生不死了!”
于是刘胥加倍给李女须赏赐,又做好入京为帝的准备了。
但最后又让他失望了,朝中群臣选出的皇帝名额传来,居然是皇曾孙刘病已!
刘胥惊呆了:“太子之孙,为何反而能被立为帝呢?大汉还有没有长幼辈分,还有没有宗制礼法了?”
广陵王愤怒无比,本欲举兵联合东南诸侯,对行废帝之事的霍光兴师问罪,刚好五将军伐匈奴,长安空虚,天赐良机啊!
可还不等他下定决心,却传来大将军以逗留畏懦问罪虎牙将军田顺,田顺自杀。而祁连将军田广明亦结束征伐,回到朔方,并田顺之军返回关中。
同时,度辽将军范明友也结束了远征,自幽州南下,驻扎在洛阳附近,明显是在提防诸侯。
刘胥色厉内荏,算了算自己辖区内六个县,其中两个还是孝昭时加赐的。加起来顶多能出三万兵,而王国相、内史、中尉绝不会附从,光是范明友那关都过不去,顿时打消了造反的念头。
还是再苟一段时间吧,反正他有大杀器李女须,点谁谁遭殃,不急,不急。
眼下,刘胥正让李女须诅咒刘病已,按照大巫的能耐,想来刘病已皇位也做不了多久,要么是暴毙而亡,要么就会被霍光再度废掉。
可诅咒仪式次日,刘胥就接到了朝廷消息:秋天时所下诏令,令各诸侯王于明年正月,入朝觐见新君,此诏依然有效,各位诸侯可以启程了。
“诏是未改,不过是换了个皇帝罢了。”
刘胥嘴里骂骂咧咧,很想学吴王刘濞那样装病不去了,但又不敢,生怕霍光会借口他不入朝觐见新天子,派兵来讨伐。
只不情不愿地带上两个想去长安看看热闹的女儿,大张旗鼓离开广陵北上,却将儿子们都留下了,让他们时刻打听长安的消息。
广陵国的前身是江都国,再往前追溯是吴国,被临淮郡包围,往北就抵达泗水国。
第一代泗水王是孝武之侄刘商,血缘疏远,王国也小,不受待见,泗水王得了朝廷觐见之诏就立刻启程了。就算未走,按照泗水王的胆怯,也不敢公然违抗朝廷律令,与其余诸侯接洽。
沿着泗水继续行,就到了楚国国都彭城,虽然楚国被削了几次后,早已不复楚元王统治时的广袤,但彭城亦是淮泗都会。楚王刘延寿是楚元王六世孙,与刘延寿还有另一份关系:楚王后的弟弟何齐,娶了刘胥的大女儿。
刘延寿倒是没什么忌讳,亲自来城郊迎广陵王,还约着他一起入京。
“广陵王……”
刘胥却脸一板:“叫孤叔祖父。”
经历了被刘弗陵,刘贺,刘病已这几个小辈三次插队后,刘胥现在对辈分格外敏感,万万不能乱,尤其是他现在辈分大。
彭城的宴饮到了一半,借着一起更衣的机会,刘延寿却忽然握着广陵王的手道:
“昌邑王先立后废,霍光行了伊尹事,此事叔祖父如何看?”
霍光虽然将此事做得干脆漂亮,压制了朝臣反对的声音,可出了长安后,还是在各地掀起了轩然大波,尤其是刘家的诸侯王们,性情刚烈点的直接破口大骂了。
谁给霍光的胆子,让他敢行废立之事?
更有传言,说刘贺被废时,将玉玺都摔了……
暗潮在关东涌动,儒生在争论以臣废君是否合乎礼法,那些有野心的诸侯则开始暗中谋划。亏得景、武两代对诸侯孜孜不倦的削弱,诸侯基本已不掌握军政实权,只享乐祭祀而已,现在就算想反,也没那实力了。
“奸臣弄权而已。”刘胥看出刘延寿意有所指,说道:
“卫太子忤逆孝武皇帝,叛乱被诛,其孙只是一介庶人,养于市肆,焉能为天子?此霍光乱政,想要立民间愚昧孺子为帝,好方便掌控篡逆,大汉宗庙危矣。”
刘延寿等的就是这句话,竟下拜道:
“诸吕乱刘氏天下,而有齐王举兵击之,叔祖父乃孝武皇帝唯一在世的子嗣,国赖长君,当为皇帝。愿长耳目,毋后入有天下!若叔祖父兴兵,楚国定袒右助之!”
刘胥惊讶于刘延寿胆子比自己还大,但吴楚七国之乱被长安几个月平定,他俩加起来还没刘濞一半实力呢。更何况诸吕时率先举事的齐王一系,最后可是啥都没捞着,全便宜孝文皇帝了。
他刘胥才不为人前驱呢,遂笑道:“且不急,可以乘着此次诸侯云集长安觐见,多联络一些不满霍光专权的诸侯,顺便再让诸侯们看看……”
刘胥满脸不屑:“那个从民间来的小孺子病已在民间长大,焉知皇室礼仪?而正旦大朝会时,不止有百官公卿,还有蛮、貊、胡、羌,诸侯宗室,未央宫集结万人以上观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