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进。”
轻轻放下手中的咖啡杯,安森一边从沙发上站起身,一边开口道。
紧闭的门被缓缓推开,藏在阴影里的威廉·戈特弗里德从后面小心翼翼的探出脑袋,像某种啮齿类动物,观察着周围的环境。
房间很大,宽敞,明亮,散发着光源的壁炉在沙发,毛毯和暖色调壁纸映衬下,让人有种自然而然放松警惕的气氛,紧绷的神经也会不由自主变得松弛。
“喝点什么,朗姆,红酒,还是咖啡?”
虽然说是这么说,但安森已经走到壁炉旁娴熟的摆弄起了咖啡壶,浓郁的香味溢满了整个房间。
威廉谨慎的行了一礼,谨慎的将帽子摁在胸口,迟疑了数秒才开口道:
“咖啡,不要加糖和牛奶,谢谢。”
“你喜欢喝纯的?”
“没有那么喜欢,但学院的医生曾经强迫我一定要多喝牛奶再多吃糖,我讨厌在生活上被人要求来要求去,所以……”威廉耸耸肩。
端着两杯滚烫的热咖啡,转过身来的安森打量着这位形容枯槁,顶着一对黑眼圈,就差把“营养不良”刻在脑门上的“天才学者”,微微一怔道:
“他们也许是对的。”
“我知道,我就是讨厌他们说话时的口吻。”
威廉淡淡的点了点头,瞥了眼旁边放着毛毯和靠垫的沙发,深吸口气:“我可以坐下吗——我的腿脚不是很好,医生说我最好不要站立太长时间。”
不喜欢糖和牛奶,但愿意坐着,所以都是口吻决定的是么…安森忍不住在心底吐槽道,但脸上笑容依旧:
“当然,快请坐。”
接过总司令递来的热咖啡,款款落座的威廉长舒口气,起伏的胸口加上喘息的幅度,仿佛证明刚刚那一小段路程已经消耗了他绝大部分的体力。
安森从上到下打量着这位被索菲娅千叮万嘱的“技术顾问”,外表看起来并没有任何特别的地方,甚至可以说普通到极点。
更准确的说,他身上没有哪怕一丝血脉之力或与三旧神相关的气息。
至于传说中能够召唤邪神或者使用魔法的古代符文…说实话,他更愿意相信是科尔·多利安他们真的误解了,或者只是给逮捕他提供一个合适的借口,实际上另有缘由。
这并不是他胡乱推测,类似的事情对审判所并不罕见,尤其是在针对学院教授方面——秩序教会对“知识”的管理是极其严苛的,任何涉嫌提前研究或技术泄露的学者,都几乎不可能有幸免的机会。
只是因为“知识”而搜查或逮捕,实在是没办法当成什么光明正大的借口,只能给他们冠以“涉嫌魔法”或“异端研究”之类的罪名,避免对教会声誉造成影响。
眼前这位威廉·戈特弗里德副教授,在安森眼中应该也属于教会“知识封锁”而被盯上的倒霉蛋之一。
“我一直认为,以貌取人不是什么值得钻研的技巧。”
双手捧着咖啡杯的威廉突然开口道。
嗯?!
略有些出神的安森嘴角轻抿,微笑着开口道:“您…是指什么?”
“不,纯粹就事论事罢了——社会学的同事们提出过一种观点,认为能从对相貌,穿戴,习惯和面部细节的观察,就能对一个人做出大致评估;通常被刚刚接触此类技巧和其余学科的人,不太严谨的称为‘以貌取人’。”
威廉解释道:“通过刚刚对您的观察,我主观的认为您的存在,就是对这门学科最为有力的反驳。”
“一个热衷历史,考古,灵异和神秘现象的年轻人,按照敬爱的社会学同事们的观点,必然是具备了较为感性,内心纤细,较容易受到外界影响这些特点。”
“而您身上的特质似乎和这些完全相反,现实,理性,自信,做事有条理;恕我冒犯,我没有看到一个年轻的历史学爱好者,而是…大型商会或银行的高阶执事。”
安森目光一凝:
“您认识我?”
“不,我们今天应该是第一次见面,安森·巴赫准将阁下。”威廉摇摇头:
“但我的确从梅斯·霍纳德教授那里听说过您,提到他有个十分优秀的学生因为血脉之力觉醒,被调走去了王家军事学院…而碰巧殖民地军团总司令的名字,和那个学生一模一样。”
他认识梅斯·霍纳德?!
内心错愕的安森微微颔首,眼神中露出了几分怀念和惋惜的神色:“是的,他是我最喜欢的历史系教授,也是我很重要的导师…曾经。”
“正是因为他对您的评价,让我认定了社会学是门伪科学的事实。”
轻抿了口咖啡,威廉似乎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继续了:“您的书记官告诉我,说索菲娅·弗朗茨总督已经任命我担任殖民地的顾问,负责为您解决技术方面的难题。”
“是有这么回事。”安森也乐得赶紧转移话题,免得在让对方发现自己和梅斯·霍纳德更多牵扯,以及为什么自己不符合他“以貌取人”的判断:
“她说您是一位优秀的数学家,并且精通实用技术,我们现在正缺乏这方面的人才。”
这番略带吹捧的介绍,却让威廉微微蹙眉:“她只说了这些?”
安森愣了几秒,笑容依旧:
“……您是指什么?”
“我是个被审判所通缉的罪犯,罪名是涉嫌邪神与异端学说研究。”威廉的表情显得分外不解:
“这么重要的讯息,她难道没有告诉您?”
看着他那又惊讶又认真的表情,安森突然有点儿说不出话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