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门的,是个老朽不堪的门子,正在明伦堂门前扫地――眼下县学也就剩一个棂星门和明伦堂前还稍象个样子,院子里看起来清洁整齐,只是明伦堂的屋顶上已经长满了茅草,甚至还有小树长得郁郁葱葱。
进徳斋和修业斋的门窗都关着,很久没有学子的书声了。王赐的“衙署”就明伦堂后的三间厅堂里,即是他的办事之处也是住所。院子里草深没膝,狐鼠出没。
王赐是河南洛阳人士,屡试不第,四十来岁才补了一个“岁贡生”,所谓岁贡生,古人又叫“挨贡”,秀才里的廪生做得日子久了,一直考不取举人的,到了年龄可以补一个岁贡,算是有了做官的资格。这个也算是科举正途,只是比吴明晋的“举人大挑”还差了这么一等,只能当了县丞、训导、教谕之类的小官。
王赐就是这样补了临高教谕的职位,教谕是冷曹闲官,俸禄极其微薄,比不得县令还能接家眷。只随身带来一个家人叫王安的,照顾日常起居生活。
屋子的用具虽然显得破旧了些,但是王安每日的清扫打理之下收拾的倒还清洁整齐王赐一屁股跌坐在一张竹榻上,把茶几上的备好的冷茶喝了几大口。王安不在屋里,大约又上哪里去找外快了――教谕的俸禄实在可怜,临高又是极小的小县,文风不盛,县学的教谕没有什么额外的进项。王赐主仆的日子,实在是过得不堪的很。
王赐听说他这佣人最近找了个什么活计,每月能挣几个钱贴补家用。过去也没多想,今天他忽然警觉起来――王安不会是在给澳洲人干活吧?
越想越觉得可能,这临高城里随时随地都能有活干得的,只有髡贼了!他想,一会王安回来要好好的问问他。要是真在给髡贼干活,还是叫他不要干为好。这些人擅长迷人心窍,别把王安也给弄得五迷三道的。
想到澳洲人,王赐只能唉声叹气。澳洲人的教育让他大受刺激,路大的反问让他哑口无言――有教无类,自己当得起么?澳洲人才是真正的有教无类。
只是澳洲人的有教无类,教得不是他熟知的四书五经,连字句写法都不一样。这样下去,岂不是教出了一群“澳洲书生”来?
王赐倒不是腐儒,当初他去求教吴南海,要他们帮忙整治学田就是看中他们的经世致用之学。没想到澳洲人野心勃勃,滥用俗体字不算,还改了书写的体例,甚至还闹出了自造的什么“拼音字”!这对他来说简直是无法忍受。
一定要想出个法子来,不能让他们继续这样以夷变夏的乱搞下去!
王赐正在闷头想主意,县学里看门的门丁忽然跑了进来,连呼:
“王老爷!王老爷!”
“何事?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王赐很有气度一挥他打着补丁的儒衫的袖子,端起已经缺了口的茶盏。
门丁喘气道:“髡――澳洲人来拜!”
“啊!?”王赐手一抖,茶水泼到了他的衣襟上。
“是吴老爷?”兴许是管学田的吴老爷来和他商量什么事情。
“不是吴老爷,是熊老爷――”熊卜佑因为是在外商委的关系,专司和县里的衙署打交道,县里的衙役差人们几乎个个认识他。
这澳洲人的熊老爷过去可是从来不到他这里来的。王赐觉得奇怪。平白无故的来县学做什么?他这里卖不了地,也没有衙役可以差遣,冷到不能再冷的闲衙门。澳洲人看上什么了?
莫不是刚才自己和路大的一番说话已经被人禀告到髡贼那里去了,这熊老爷是上门来寻他的不是的?这下王教谕可慌了手脚。自己一介书生,别说对方带着兵士过来,就是单挑,以自己的体格来说,吃亏的也肯定是自己。挨打不算,斯文扫地。
“就说,老爷,嗯,不在。”
“这个,”门子为难道,“熊老爷知道你在――”
“可曾带着人来?”
“带了两个从人。”门子见教谕老爷很是惊慌,赶紧又添上一句,“熊老爷还带了礼物,说话很是客气。”
王赐松了口气:带了礼物来总不见得是为了揍他。赶紧道:“请,请。”
熊卜佑大大方方的带着随从和礼物来到厅堂上。简单的作了个揖,报上姓名。官衔是没有的。古人也闹不清穿越集团搞得什么委员之类的头衔。
王赐看眼前此人,高大结实,穿着髡贼的对襟小褂子,腰里束着帆布带子,斜背一个绿布的小包。腰里跨着一把砍刀。他虽然不认识熊卜佑,但是久仰大名。听说此人去年押着几百颗海盗的首级大摇大摆的进城来到县衙面见吴大令的。以后一直听说他出入县衙,是髡贼对外交通联络的大头目。